“怎么样？”钟恣忆问她。
姜泳思红了脸，在钟恣忆期盼的目光里，吞吞吐吐道：“还行吧……他身材还不错。”
“啊？”钟恣忆消化两秒，突然跳起来，想摇醒她，“谁问你这个了？我说钱啊，钱多不多？”
“钱？噢……确实给了一笔。”姜泳思反应过来，惊讶于自己方才的语气，竟然无限趋近于坠入爱河的女人。
风翻动她手边的书，姜泳思按住它，页角仍在她掌下倔犟喧闹。
钟恣忆总能轻易开解她，面对权力倾轧的男性，钟恣忆比她更有智慧。
刚到青城半年的时候，姜泳思第一次见到钟恣忆。那会儿钟恣忆也捧着一卷手稿，是老季的书法作品，专程送来请高峥在留白处作画。
高峥拿着手稿进画室，留下两个年轻女孩在茶室面面相觑。
“你是他的新情人？”
钟恣忆单刀直入，把姜泳思吓了一跳。
“我不是。”姜泳思用重音，似乎语气够重，就能擦掉“情人”标签。
“那就是你不想。”钟恣忆游刃有余地笑，“如果你不想，就继续装傻。他们这样的人，喜欢哄女孩上床，不喜欢把话挑明了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姜泳思常问这个问题。
她至今记得钟恣忆的表情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，一晃而过的情绪如流沙。
钟恣忆告诉她，无法继续装傻了，就俩眼一闭腿一张，起码你会得到钱。
这句话击穿了姜泳思，也重塑了她。
一年半以后，她们常坐在钟恣忆的樱桃木书桌前，这间房子在文联宿舍，窗外有块莲藕塘，荷花陆续开了。她们欣赏着老季十几年前看过的夜景，钟恣忆暂时放下写诗的事，有精力专心与姜泳思分析前途。
“他说给不了任何承诺，这不是很正常吗？”钟恣忆费解道，“你们本来也不是需要承诺的关系。”
姜泳思豁然开朗，“对啊。”
随后，又想起谢琮当时严肃的表情，迷雾再次漫过她脑海，“那他为什么要解释，而且听起来还挺愧疚？”
“人心难测呀。”钟恣忆感到困倦，因此迫不及待把她毕生所学传授出去，“你最重要的，是保持好脾气，不高兴也不能垮脸。你自己的感受不需要写在脸上，重要的是他，给钱的说了算。还有，千万不要吵架，有时候老季会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，我都咬牙切齿忍过来。”
风又来了，湿润的荷花香盖在她们脸上，姜泳思往窗外看，迷茫地问：“忍耐的尽头是什么呢？”
窗外的景色昭示夏天到来了，是她失去姐姐的夏天。
荷花的气味让她回忆往事，姐姐坐在窗边往下看，一整天不动弹，像木椅上雕出来的。
县城的新家是靠姐姐造起来的，一座三层带小院的自建房。而这座房子真正的主人，在家里居住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。
生命里寻常的画面，会成为未来反复翻看的转折点。那时姐姐在家里停留两天，姜泳思不知道她背了多少债务，竟然和她讲，高考后想要的礼物是 apple 全家桶。
尔后过了三天，她听到姐姐心梗猝死的消息。姜泳思站在姐姐倚过的窗台往下看，一楼小院里是父亲开垦的菜园，红砖垒出的院墙旁，有只黝黑发亮的吊锅，曾为姐姐炖了两天高汤。
她心里排山倒海，坐在姐姐的木椅上，呼吸姐姐接触的那片空气，从此变得迷茫。
“起码你不用在最好的年纪，住见不到光的隔断房，让蟑螂啃你的脚。”钟恣忆看着她，平静的目光洞穿她，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尊严啊、感受啊，我以前也纠结这些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