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跟你说过了，别说我姐。”
　　程午向前一步，走到程万年跟前。
　　程万年感觉到气氛不对。但他不害怕。他怎么会怕这个毛头小子？
　　他慢慢站起来，伸出右手食指，指着程午的脸，嘴里咬牙切齿：“兔崽子，你和你姐，你们俩今天的全部都是我给的。我能给，也能拿走。你姐无耻，你别跟着学……”
　　他话还没说完，程午的拳头就砸上了他的鼻子。
　　税务局的职工们还是知道了程家发生的事。只是他们不清楚前因后果，仅仅听到了程万年痛苦的惨叫。当邻居们悄悄趴上自家门内的猫眼，看到程午拳头上沾着血，满面寒意地经过走廊，他们心里都在想：程万年真是养了个狼崽子、白眼狼。
三、禁忌
　　程午很快就后悔了。
　　他觉得很奇怪。回到大学时代，他的个性好像也变了。以程午现在的心理年龄来说，他实在不应该做出揍伯父这种莽撞的事。但他又觉得，在当时的情况下，他这一拳不得不挥出去。否则他这口气发泄不出去，心中某块地方就会郁结成疾、彻底坏死。
　　离开程万年家的小区，走在海北市街头，程午心中茫然。
　　说实话，他不敢直接去找程曦，不敢直接面对他那苦命的姐姐。当长大后的他第一次读到她留下来的文字，知道她不幸的根源极有可能就是堂兄程家豪，他难以承受，更不敢想象姐姐在面对血淋淋的事实时，曾有多痛苦。
　　在原本的时间线里，程曦没能熬过2012年的冬天。当时程午大学还没毕业，同学们之间还在流行“2012年是世界末日”的玛雅预言。
　　程午万万没有想到，对于他和姐姐，这个预言成真了。
　　那年最后一天，就是他的世界末日。其他人都在准备庆祝新年，而他孤零零从北城回到海北市，独自处理姐姐的后事。那几天，大伯一家恰好去了欧洲旅游，不仅人不在，打电话也联系不上。程午向关系要好的同学们借了一些钱，凑齐了办丧事的费用。他实在没钱给程曦买墓地，只好将她的骨灰盒存放在殡仪馆。
　　存放处里，柜子密密麻麻，从低处一直排到人的头顶。每个小隔间之中，都安置着一个人或一对夫妇尚未入土的骨灰盒。
　　程午小心地将姐姐放进属于她的那个格子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，放在她的骨灰盒前面。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橘子软糖，表面裹着一层砂糖粒，内里有果汁夹心。他们长大后，做弟弟的没有再见姐姐吃过。她的人生那么短暂，却又那么苦。
　　他望着骨灰盒上程曦的遗像，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滑落。照片上的姐姐，脸瘦瘦的，眉眼细长，面庞虽然带笑，但笑容中有种说不出的疲倦。
　　她大概是真的累了，对这个世界感到疲惫，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选择离去。
　　那天，程午默默哭着离开殡仪馆。事后回想起来，他那天也差点丧命。因为正在哭，视线模糊，过马路的时候，程午看到有辆小车正从旁边的窄道冲出来。
　　“小心！”
　　有人尖叫一声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程午感觉到有人拽住他的衣服，用力往旁边一拉。他没有受伤，而这个拉他一把的人却被急速冲出的汽车撞到了胳膊。
　　这人是廉涟。在医院急诊科，廉涟反过来安慰程午，让他不要担心。
　　“我一点事也没有，你看！”她试着活动手臂，想向他展示它完好无损，却牵拉到肌肉，疼得龇牙咧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