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乩野随手把玩了一下她的团扇,漫不经心道:“今日原本是想带你去见一见晋国皇室,眼下看来你似乎并不想去。”他说罢便将团扇丢回殷乐漪怀中转身便走,殷乐漪愣了一下,哪儿还有心思管团扇,下了美人榻连绣鞋都未来得及穿,忙不迭追上陆乩野拉住他的手臂。“我想去!我万分的想去!”陆乩野回首无甚表情的睨她一眼,她反应过来,定是自己方才从睡梦中惊醒见到陆乩野,下意识将心中对陆乩野的抵触露了出来,他才这般的阴晴不定。
小说详情翌日, 公主赫连娉婷私德败坏一事震惊朝野内外,身为天家公主竟行如此不知廉耻之事,群臣上谏, 魏宣帝大怒。
陆乩野天未亮便被传召入宫, 在路上时,傅严带着宫中的消息赶来。
“公子,滟妃教女无方被陛下贬为嫔, 娉婷公主也被褫夺了封号幽禁在了殿中。”
陆乩野面无表情,心中更是未有一丝动容。
他从拒绝赫连鸿的招揽后便开始设局,赫连鸿的刚愎自用, 滟妃因胞弟之死对他的不满, 赫连娉婷一厢情愿对他的爱慕, 都是陆乩野用来引他们入局的祸引。
如今这样的局面,陆乩野丝毫不惊讶, 甚至十分鄙夷。
他这个布局者将棋盘摆的再好, 若他们不愿入局,那他这盘棋便从一开始便是输。
好比赫连鸿为了挽回声誉不惜赔上他胞妹的名节, 又好比赫连娉婷不顾礼义廉耻自甘下贱的夜闯男子房门。
同为公主,若是芙蕊, 便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绝不会做出爬男子床笫之事。
人心便是如此,经不得窥探也经不起考验, 贪嗔痴恨教他们迷乱了方寸, 是以他陆乩野才能将这三人的每一步都算无遗漏。
“赫连鸿还未有消息?”
“暂未有消息传来。”
陆乩野若有所思,“看来是在等我定夺了。”
半个时辰后,他抵达御书房外。
赫连鸿生母滟嫔, 面容憔悴的跪在殿外。
陆乩野从她身旁走过,她跪到陆乩野脚边, 拦住他的去路,恳求道:“还望陆少将军大人有大量,原谅我一双儿女的无知,他们的过错本宫愿一力承担……”
陆乩野冷漠的从滟嫔面前掠过,滟嫔将陆乩野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,还要再求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下。
陆乩野迈进殿中,赫连鸿跪在地上,四周凌乱的散落着奏折和文书,显然是魏宣帝在暴怒时向他砸去的。
魏宣帝高坐在龙椅上,神情沉的吓人。
殿中的气氛也因天子的怒气极为压抑逼仄,听候发落的赫连鸿和一旁随伺的宫人们无比屏声静气,如履薄冰,唯恐一个不慎便引来杀身之祸。
“见过陛下。”陆乩野施然行礼,语调漫不经心。
魏宣帝望向陆乩野,最后再将视线重新落回地上跪着的赫连鸿身上,眼中透着失望和一丝不耐。
他比陆乩野年长,文武皆不如陆乩野便罢,还屡屡做出让魏宣帝失望之事,他最宠爱的女儿也因他这个儿子声名尽毁,魏宣帝对他的耐心和父子之情都已消弭殆尽。
“传朕旨意,十三皇子赫连鸿年岁已长不便再久居宫中,册封为郡王,明日便启程离京赶赴封地,无诏不得返京。”
离京去封地,便意味着赫连鸿彻底从东宫之位的角逐中出局。
“……父皇!父皇!”赫连鸿连滚带爬的站起又摔在魏宣帝面前,“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行差踏错,父皇当真不肯顾念半点父子之情,要将儿臣贬谪出京吗……”
“你行下如此错事,朕封你为郡王命你去封地已是顾念了父子情分。”魏宣帝不悦拧眉,再听赫连鸿的求情也只觉厌烦,“来人,将这逆子拖下去,朕不想再听他说半个字!”
赫连鸿难以接受生父对他的残酷,满脸都写着不甘和无法置信,被宫人从陆乩野的脚边拖过之时,他和陆乩野对上视线,看清陆乩野的黑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。
这笑便是笑他赫连鸿不自量力,棋差一着沦为败家之犬。
赫连鸿被陆乩野的笑激怒,歇斯底里的扑向陆乩野,“……陆乩野你等着!只要我一日不死,来日必取你这奸佞之臣的性命!”
这桩事谁不知晓陆少将军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人,赫连鸿竟还敢当着魏宣帝的面扬言来日要取陆少将军性命,更是坐实了那则赫连鸿是刺杀陆少将军幕后主使的传闻。
魏宣帝更是大怒,“拖下去!快将这逆子给朕拖下去!”
昔日夺嫡风头正盛的十三皇子殿下,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宫人拖出了御书房。
魏宣帝耳边总算得了清静,再看一眼陆乩野,“朕知晓此事是你受了委屈,但赫连鸿毕竟是皇子,朕的亲儿子,朕不能真要了他的性命。”
虎毒尚且不食子,暴君亦如此。
只是他这话忽略了陆乩野也是旁人的儿子,赫连鸿要对旁人的儿子下手时,亦未曾留过半分情面。
“陛下说的是。”
魏宣帝不动声色端详陆乩野,见他神情间的确没有半分恨意,满意的颔了颔首。
“你已休沐多日,明日便正常上朝罢。”魏宣帝吩咐,忽的又记起一桩要事,“赫连鸿明日去封地,看押晋国皇室一事便无人管辖。此事交给旁人朕不放心,便由你来接管吧。”
陆乩野面不改色地应下此事,魏宣帝为了安抚他,又赏了许多东西送到他的府邸。
他踏出御书房时,头顶上方的天光熹微,淡金色的晨光落到他身上,清冷的白发亦被浸染成柔和之色,可他的神情却无一丝温度。
让魏宣帝亲手将自己的儿子贬谪出京,女儿幽禁,这样的程度对陆乩野而言还远远不够。
离颠覆魏国,倾覆朝纲,还差得远。
乌云掩日,将少年身上惟一的一丝天光也收走。
他走下台阶,长身玉立,背直如松,一身锦袍更是将他衬的贵气逼人,只他身负墨蓝之色在步入昏暗之后,身形竟快要与那天光都照不到的黑暗融为一体,晦暗的难以分辨。
时值六月,立夏已过,魏国都城的桃花相继凋零。
殷乐漪时常练完弩箭便出一身薄汗,今日日头更是毒辣,她倚在窗后的美人榻上吹着廊下凉风,手中打着面团扇,等着日头下去些,再动身去练弩箭。
陆乩野推门而入时,便见院中树影落在窗下美人榻上,少女迤逦裙摆被光影细碎的点缀,如梦似幻。
貌似姮娥的少女睫羽微垂,倚在榻上昏昏欲睡,手中的团扇轻轻握着,几根玉指渐渐失力,团扇从她手中滑落,眼看便要掉在地上,陆乩野动作比思考更快,快速地上前一步,探手接住了她的团扇。
身前陡然多出一道阴影将殷乐漪笼罩,她掀起长睫,朦胧的看清眼前少年,睡意一扫而空。
“……陆少将军,你怎的来了?”
少女前一刻还毫无防备的像只慵懒娇憨的猫,一见到陆乩野便清醒的如临大敌。
陆乩野随手把玩了一下她的团扇,漫不经心道:“今日原本是想带你去见一见晋国皇室,眼下看来你似乎并不想去。”
他说罢便将团扇丢回殷乐漪怀中转身便走,殷乐漪愣了一下,哪儿还有心思管团扇,下了美人榻连绣鞋都未来得及穿,忙不迭追上陆乩野拉住他的手臂。
“我想去!我万分的想去!”
陆乩野回首无甚表情的睨她一眼,她反应过来,定是自己方才从睡梦中惊醒见到陆乩野,下意识将心中对陆乩野的抵触露了出来,他才这般的阴晴不定。
“陆郎……”殷乐漪柔声细语,“你可是专程来带我去看我的亲人?芙蕊多谢陆郎。”
她如今在陆乩野面前扮乖可谓是信手拈来,一口清丽似翠玉落盘的嗓音捏得细声细气,一声“陆郎”娇的仿佛能掐出水来。
陆乩野眉骨微动,但笑不语。
殷乐漪又拽着陆乩野到美人榻上坐下,捡起团扇为他扇风,细致入微的紧。
“陆郎可是走热了?芙蕊为陆郎扇一扇,待陆郎好好歇息一阵,再带芙蕊出门。”
她分明早已急不可耐的想去见她的那些亲人,却还能在陆乩野面前作出一副体贴可人的模样。
陆乩野看破却不揭穿,顺着她的话道:“我今日才去了军营的确有些倦了,此事就改日再说罢。”
殷乐漪一听,面上的从容有些扮不住了。
她心知陆乩野这是在故意磋磨她,便也不再继续顾左右而言他,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,语含恳求:“求你了,今日便带我去罢。”
夏日暑热,少女身上的衫子比春日里的还要轻薄几分,她挨着陆乩野坐,陆乩野的手臂几乎是被她拥在怀里紧贴着,她身上清雅的香气徐徐飘来,萦绕在陆乩野鼻尖久久不散。
他勾唇笑一笑,松了口:“好。”
备了马车他们沿路出城,一路上殷乐漪都极力掩饰着喜悦,未曾显露半分。
一个时辰后,他们抵达了一座村庄。
这村庄粮田贫瘠,只住了十几户人家,乍一看上去便是贫苦的普通村落,但村前村后却有魏兵重兵把守。
他们穿着便服,殷乐漪初时还不知他们是魏兵,直到巡逻的两人走到他们马车前,向陆乩野行礼拜见,她这才恍然大悟。
也难怪陆乩野之前告诉她晋国皇室被看押的地方极其隐蔽,就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落,便是真有过路人瞧见,又怎会将这个村子和关押晋国皇室的地方联想到一处。
殷乐漪坐在马车上,时不时从帷帽缝中想去寻四周是否有她的亲人,沿路走来挨家挨户却都闭门不出,直到马车驾到一方贫瘠的田野上,才见到有一青年男子拿着鱼竿,正在水田边上钓着鱼。
这男子虽身着布衣,气度却不俗,往水边一站不似个钓鱼翁,倒似个有些文气的世家公子。
殷乐漪怔怔的望着他片刻,不敢轻易上前相认,低声询问陆乩野:“……陆少将军,我可以过去吗?”
陆乩野抬一抬手,坐在她身侧的少女便戴上帷帽,提裙下马车迫不及待地向那男子跑去。
他掀起帷幔,从车窗中窥她。
清风吹起纱帘,露出少女被掩在其后的那张殊色娇容,她不知何时早已热泪盈眶,神情却不似在陆乩野跟前的战战兢兢、含愁带怨。
她唇角上翘,一双泪眼弯成月牙,笑容明媚,顾盼生辉,热切的扑入那男子怀中,“……堂兄!”
陆乩野坐在高处的马车上,将少女的笑容尽收眼底。
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笑过,更遑论带着这样明艳的笑容主动热烈的扑入他的怀中。
陆乩野直勾勾的视线紧锁在少女欣喜的面容上,他冷笑一声,眸中划过一丝阴鸷。
她当真是好的很啊。
殷乐漪尚沉浸在和亲人重逢的喜悦当中,她的堂兄宁王世子殷晟与她一般,也是又哭又笑。
“芙蕊,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!你不知堂兄多怕你遭了难,身边连个可以帮衬你的亲人都没有……”
殷晟深知这个堂妹从小是如何在千般宠万般爱的宠溺下长大的,仔仔细细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,见她身上无伤,穿着完好,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。
“祖宗保佑!幸好你平安无事,身量看着也比从前高了些,没受罪就好!”
殷乐漪见堂兄皮肤黝黑,形容憔悴,定是过的极难熬,她遭的那些罪便有些不值一提。
“我……我遇到了好心人相助,如今尚能在魏国苟活。堂兄你们呢?还有堂嫂和其他人,你们过得可还好?”
“你放心,大家都还活着。那魏宣帝只将我们看管起来,大家安分守己,他便没有下令要我们性命。”殷晟指一指地上鱼竿,“我们这一家族的人从小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,他们成日里都待在屋子里大门紧闭,等着魏军送来一日三餐,只我还勤快些,偶尔出个门钓几尾鱼回去……”
殷乐漪听罢这才放心不少,又忙问道:“堂兄,你可知我母后住在哪间屋子?”
殷晟闻言面露难色,殷乐漪的心一下子便提到嗓子眼,“……可是我母后出了什么事?”
“不是不是!你母后定是无事的!”殷晟急忙解释,“我们虽是和皇后娘娘一起被押来了魏国,但我们抵达魏国之后便被看管在这村子里,皇后娘娘并未和我们关押在一处。”
“这村子我们出不去别人更是进不来,消息闭塞,我也不知皇后娘娘现在何处。不过芙蕊,我认为你不必过多担心,魏宣帝既连我这等宗室子弟都能放过,皇后娘娘女子之身对魏国更是构不成威胁,魏宣帝应当不会为难皇后娘娘,依我看该是将皇后娘娘单独关在了其他地方。”
殷晟说的在理,只是见不到母后殷乐漪心下总是不安的,但她并未表露出忧虑,让堂兄徒增担心。
“芙蕊,你既能找到这里,想必该是瞒过了魏宣帝的眼。堂兄如今被幽禁在此处不得出入,便厚着脸皮想求一求你,帮我打听打听我父亲的下落。”
殷晟面露惭愧之色,向殷乐漪行了大礼,“他身为亲王却和魏国勾结通敌叛国,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!但我身为人子,受他生养之恩,他究竟是生是死,我需得求一个明白……”
晋国会亡乃是内忧外患所致,奸臣当道,连亲王都通了敌,这样的国家又怎能存活下来。
殷晟求殷乐漪之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残忍,她十分抗拒,也很想拒绝,但她如今也饱尝和父皇母后生离死别的痛,对殷晟感同身受。
她将殷晟从地上扶起来,“堂兄,我不会帮你去寻皇叔的下落。但我若听到他的消息,会想办法告知你。”
殷晟也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,殷乐漪能答应告诉他,他心中已是万分的感恩戴德,连声道了许多句多谢。
一边的山坡上,几个便衣男子远远地往这里走来,殷晟忙对殷乐漪道:“那是换岗的魏兵来了,你是我们晋国皇室唯一的正统,你的身份在魏宣帝眼中比我们贵重许多,你往后不必担忧我们安危,不要再涉险来此处。”
殷乐漪与堂兄在此处已相谈甚久,她身后虽有陆乩野庇护,但她的身份的确不能在这里久留,以免让魏宣帝知晓堂兄他们与该“失踪”的她暗地里有往来,徒惹事端。
“堂兄,那你们多保重……”
只见殷晟忽然从脚边摘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,亲手为她簪在了鬓边,“再过两日便是立夏你的生辰,堂兄如今送不了你名贵首饰,便摘一朵这花赠予你,愿你笑颜永驻,喜乐长随。”
殷乐漪含着泪,“多谢堂兄。”
殷晟为她放下遮面的纱帘,忍泪笑道:“快些走吧,别耽搁了。”
殷乐漪纵使万般不舍亲人,还是不得不抽身离去。
她重回到马车上,陆乩野撑着侧脸正阖眼假寐。
殷乐漪不敢打扰他,摘下帷帽,掀起帷幔一角从缝隙里去看殷晟的身影。
陆乩野眼帘一掀,便见少女依依不舍的望着车外,鬓边还多了一朵鹅黄的野花,衬得她整个人说不出的娇俏。
马车渐渐驶离,殷晟的身影再也瞧不见,殷乐漪这才不得不放下帷幔,将目光收回,落到她面前的陆乩野身上。
四目相对,陆乩野瞧着她的视线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。
他这样的笑容是最摄人的,殷乐漪心中咯噔一下,不知自己方才又是哪一处招惹到了他。
她神情不自觉紧绷,轻声开口:“多谢陆少将军让我能与亲人相见。”
陆乩野只笑不语。
这更古怪了。
殷乐漪一时根本猜不到他究竟是为何阴晴不定的,胆战心惊地问:“陆少将军,方才芙蕊可是哪里惹了陆少将军不快?”
陆乩野余光扫过她鬓边的花,“何处来的?”
殷乐漪抚一抚鬓边花,“是我堂兄赠的。”
陆乩野向她伸出手,她顿了一下,乖顺的将手放到陆乩野掌心里,由着陆乩野将自己按进他的怀中。刚一坐下,她便察觉到陆乩野身下的异样,她脸颊霎时泛起绯霞,要从陆乩野怀中坐起,却被他握着腰肢桎梏住,半分也动不了。
殷乐漪坐立不安难受得紧,不自在的抗拒道:“陆少将军你这样……让我怎么好好坐?”
陆乩野掌着她的后颈往下按,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鼻尖,“让它安静下来,你自然能好好坐了。”
殷乐漪震惊于陆乩野的暗示,她撑着他的胸膛,羞赧的拒绝,“不行,这是在马车里……”
马夫还在外面驾车,风一吹帷幔更是会被掀起,届时外面的人能将马车里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。
陆乩野不但未流露出就此罢手的迹象,殷乐漪更是感觉他那处传来的异样越来越强烈,令她无法忽视。
“殷姮。”少年笑声里含着几分沉哑,“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?”
他为她蒙蔽圣听,瞒天过海的让她得见亲人,她却笑着扑进旁的男子怀中,对他推三阻四。
“早知如此,在晋国时,我便该将你的亲族屠杀殆尽。”陆乩野眼尾一弯,笑的人畜无害,“现在也不晚。”
殷乐漪一瞬间只觉毛骨悚然,她面前的陆乩野是个疯子,这样残忍的事情他是做得出来的。
她忍下委屈和恐惧,小心翼翼的环住陆乩野的脖子,顺从的吻上他的唇,“……陆郎,莫要同芙蕊置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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